昨晚顾峥在群里发完那句话后，就在等季宝乐的反应。
    按照平时她在群里的活跃程度，她是一定会看到的。
    但直到周栎麒组好了局把地址单独发给他，季宝乐也没什么动静。
    这不太像她。
    要知道7年前的那天晚上，他只不过是在周栎麒羡慕地说京大才女多的时候点了下头，季宝乐就坐不住了。
    追着周栎麒划拳，一副要把自己灌醉的模样。
    最后果然“醉”得无法对话，顾峥带她去酒店开了房间。
    其实他大概能猜到季宝乐的小心思，也乐意配合她。
    毕竟，开学在即，这家伙马上就要出国了。
    以后不会每天在他眼前晃悠，也不会帮他赶走那些烦人的女生了。
    而且最重要的是，谁知道她会不会因为一直追不到他而突然变得消极和沮丧，然后就不追了？
    也不是没这种可能性，像她这种没什么自律性的学渣，做事三分钟热度的性格，能坚持追他半年已经突破了她自己。
    正因如此，顾峥才决定让她通过自己的考察期。
    出国前确定关系，也算是奖励她一颗定心丸。
    让他惊喜的是，他们在床上很契合，季宝乐很适合他，合适得就像建筑结构里的榫卯结构。
    她的每一个反应、每一声呻吟和呜咽以及每一次羞涩的顺从都完美踩中他的爽点。
    是他幻想中想要的伴侣。
    性，对他来说只有0或极致。
    这大概也是这么多年他没有再找女人的原因。
    要让他产生考察的兴趣，再通过他漫长的考察期，最后还要和他的灵魂、肉体契合……
    太难了。
    也太浪费时间。
    高中和大学他都很忙，工作后更忙，季宝乐出现的时间段刚刚好。
    所以，季宝乐于他而言有多完美，她不辞而别的玩弄对他来说就有多不可原谅。
    但，昨天才知道当年只是误会。
    那只要季宝乐愿意道歉，或是认识到自己做错了，他就可以原谅她。
    结果她不但不认错，今天还继续跟康瑞杰约会。
    长能耐了。
    连他故意说康瑞杰有机会，她都没什么反应。
    挺沉得住气啊。
    还给别的男人做甜品吃，呵，她还有这手艺？
    他都不知道。
    气得他胃疼。
    算她这么多年长本事了。
    但不管她装得再像，忍得再久，她还不是来医院了，还不是听到他要拔针管就不走了。
    明明就还喜欢他。
    顾峥因为季宝乐的妥协，确认了她对自己的感情，于是心里那股从昨天积压到刚刚的阴霾，逐渐消散。
    看她乖乖坐下，顾峥偏头看了看她。
    她的头发是那种半长不短的，盖住脖子，但没长到能披肩，发丝细软。
    就像她本人一样，看起来是个半熟女，性子却是小女孩，脾气还特别好。
    不过此刻倒是低头看手机，一副不想和他说话的模样。
    顾峥也无所谓，反正他喜欢安静。
    胃还是有些不舒服，加上昨晚一夜没睡好，他把头仰在椅背上，又闭上了眼睛。
    这回旁边有她在，顾峥倒是真眯着了。
    再次醒来时，值班护士正在帮他拔针管，季宝乐就站在旁边盯着他手背看，还是不看他。
    护士大姐拔完了针，让他自己按住酒精棉，一边收拾一边叮嘱道：“顾律师，张医生让我提醒你要连续来挂三天，别忘了。”
    顾峥漫不经心地“嗯”一声。
    护士大姐大概也是认识他的，见状就转头对季宝乐说道：“他每次都不来把疗程挂完，这次总算是见到家属了，你要提醒他，让他明天继续来输液。”
    季宝乐突然被护士大姐安排了任务，下意识就“哦”了一声。
    “哦”完就后悔了。
    她又不是家属，而且，刚刚她没责任的时候都要受他威胁，现在承担了责任，岂不是更要被他威胁了。
    可都答应了总不好立刻反悔。
    护士大姐收拾完东西要走，突然打量了一下他俩的手边和座位，还是那副严厉的口吻：“药拿了吗？”
    季宝乐发现护士看完了顾峥又看向她，那表情就好像是在询问她似的。
    她只好去看顾峥。
    顾峥坐在那儿一脸无辜地抬眸回望她。
    不用问了，肯定没拿。
    季宝乐认命，对护士大姐说道：“我们马上去拿。”
    走出输液室，季宝乐一直走在前面，跟着指示牌往急诊药房走，顾峥就在后面跟着。
    拿完了药，季宝乐觉得自己任务完成了。
    “那我走了。”她站在顾峥的面前，目光停在他手里拎着的药袋子上。
    顾峥低沉的嗓音从头顶响起，在夜间空旷的医院大厅里，自带混响。
    “开车来的吗？”
    季宝乐点头：“嗯。”
    “那能送我一下吗？我打车来的。”他轻描淡写地说道。
    现在是晚上11点，不至于不好打车，但季宝乐没有拒绝他。
    因为他说他是打车来医院的。
    对于一个常年开车的人来说，居然会打车来医院，可见他当时有多疼。
    疼到无法坚持开车的程度。
    想到自己刚刚过来时看到他捂着胃皱眉的样子，也不知道他输完液还疼不疼了，总之季宝乐没忍心拒绝。
    两人上了车，一路无言。
    顾峥倒是没再睡觉，只是安静地坐在副驾，也不知在想什么。
    今天是个比较闷热的夜晚，路边的树叶纹丝不动。
    莫名透着股躁意。
    好不容易到了顾峥家楼下，季宝乐踩住刹车，连p档都没挂。
    顾峥自然看到了，所以直接问她：“要不要上去聊聊？”
    他们的问题还没聊清楚，刚刚在医院周围都是人，不方便聊私事。
    开车的时候为了安全，也不适合聊情绪波动太大的事。
    所以顾峥才等到了现在。
    “不要。”季宝乐拒绝得很干脆，但这种干脆主要是因为她觉得「上去」两个字对她来说太危险，她会想入非非。
    她用义正辞严的语气果断拒绝后，顿了下又道：“我要回去了，你记得吃药，明天记得去医院。”
    别再指望她提醒了。
    季宝乐拒绝沟通的意味太过明显，让顾峥平和的情绪起了波澜。
    “季宝乐，你到底要怎样？”
    季宝乐看向他，从他微蹙的眉头看出了无奈、不解和责难。
    “你明明喜欢的是我，为什么要接受你爸妈的安排，跟康瑞杰约会？”顾峥质问道。
    在他看来，季宝乐从昨天开始的一切反常，都跟那场相亲宴有关。
    否则他无法理解她躲避自己的行为。
    季宝乐只是看了他一眼，抿唇回道：“这是我自己的事，和你无关。”
    顾峥狭长的黑眸里似乎隐忍着幽蓝的火苗：“和我无关？7年前你任性误会了我，7年后你喜欢的还是我，这叫和我无关？”
    “你看不出来吗？”
    季宝乐再次看向他，这次是对视，她圆圆的大眼睛有些无力地睁着，轻声道：“我已经不想喜欢你了，顾峥。”
    她这句话说的是没什么情绪的，说完就看到顾峥脸上一抹惊讶一闪而逝。
    “为什么？”他声音明显沉了几分。
    季宝乐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说出原因。
    想了想还是说了。
    “因为我不想再喜欢一个不够喜欢我的人了，我想去喜欢一个很喜欢很喜欢我的人，我觉得那样可能会比较轻松比较幸福。”
    这是她此刻最真实的想法，不是为了要挟他什么。
    顾峥英俊的眉眼皱出无语的纹路：“你觉得我不够喜欢你？”
    季宝乐不语。
    “季宝乐，请问我还要怎么样才够喜欢你？”
    7年了，先不说当年误会的事，至少在顾峥看来，季宝乐就是睡完他就甩了他。
    可即使这样，他都没能忘掉她，这还不够喜欢？
    多少个夜里想起她的时候，他都要忍不住骂自己贱，可还是一边骂自己一边幻想着她。
    他一直都知道，那一刻脑子里有多恨她，心里就有多喜欢她。
    只是「恨」更方便他自我欺骗和麻痹。
    季宝乐看着他，从他的表情和语气得到了一个结论。
    “听你的语气，你好像觉得自己已经很喜欢我了。”她低声说道，天生娇甜的嗓音听起来没什么气势。
    但并不妨碍她冷静地表达出自己的态度：“而我并不这么觉得，所以我认为，我们不太合适。”
    是她要的太多了，而他能给的太少。
    顾峥似乎只听到了她最后的结论，双眸冰冷地盯着她看了半晌，冷声问：“季宝乐，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？”
    又听出了威胁，季宝乐忍着心里的怂，鼓起勇气点头：“知道。”
    “所以呢？”顾峥哂笑，“你要继续跟康瑞杰约会是吗？”
    “？”季宝乐觉得这是两码事。
    但顾峥咄咄逼人：“说话。”
    季宝乐只好应道：“嗯。”
    话音刚落，顾峥就黑着脸直接推门下了车，“砰”一声甩上车门后，头也不回地走进公寓。
    他高大颀长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灯火通明的一楼大厅。
    这次，季宝乐眼眶酸了酸，没哭。
    她只是觉得累。
    很累。
    翌日，季宝乐又没睡好，连做甜品的精神都没了。
    她躺在床上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天，被老妈进来骂了好几次，嫌她赖在床上不像样子。
    可她就是没有力气起床。
    反正她是个无所事事、游手好闲的富二代，是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。
    以后大概率会听从爸妈的话，找个门当户对的联姻对象，过平淡无聊的下半辈子。
    晚饭被老妈提溜起来，下楼勉强吃了几口饭。
    老爸今晚有应酬不在家，老妈关心地问了问她和康瑞杰的进展。
    其实今天康瑞杰又约她了，但被她拒绝了。
    但她跟老妈说的是，今天康瑞杰有事情，等有空了再约。
    季宝乐之所以没有明确拒绝，是因为她在认真考虑联姻的事。
    康瑞杰虽然跟她一样，被爸妈压制着，缺少独当一面的气势和魄力，但性格上确实比较好相处。
    有时候自己喜欢的，并不一定是适合自己的。
    吃了晚饭回房间，季宝乐瘫在懒人沙发上，看着露台外面的晚霞一点点消失。
    夜幕降临，意味着顾峥该去医院输液了。
    不知道是出于责任感还是什么，季宝乐最终还是叹了口气，拿出手机，给周栎麒发去了微信。
    这是她能想到的最折中的办法了。
    毕竟她昨天答应了护士大姐。
    周栎麒问她：【你干吗不自己跟他说？】
    季宝乐想了下，回：【他不听我的】
    周栎麒：【哦，那行，交给我】
    过了几秒钟，他就截图了他和顾峥的聊天框发给她看，证明自己已经把话带到了。
    季宝乐却看到了他俩昨天晚上的对话。
    周栎麒发了酒局的地址给顾峥，顾峥回了句：【算了，不去了】
    原来他昨天没有去那个酒局。
    谈不上高兴，但季宝乐的情绪确实受到了一点波动。
    有时候爱情就像沼泽，明知道踩进去就是慢性死亡，还是继续彼此折磨。
    不过，也不会折磨太久了。
    只要她忍住不找他，他们就会像7年前那样结束。
    而这一次，没有误会。
    又过了10分钟，周栎麒发来消息：【峥哥没回我，你怎么把他惹毛了？连我都不理了】
    季宝乐：【没事，他看得到就行了】
    周栎麒：【再等等，他要是再不回，我就去他家找他，把他拉去医院】
    周栎麒一向是讲义气的好兄弟，季宝乐给他发了个「宝宝真棒」的表情包。
    又过了差不多半小时，季宝乐的微信又收到消息。
    她以为是周栎麒，结果打开一看，竟然是顾峥。
    顾峥：【出来，我在你家小区门口】
    ？
    他为什么突然跑到她家来了？
    他不是应该去医院输液吗？
    季宝乐一时没回复，心情乱乱的，完全没想到他会再联系自己。
    昨天他那个态度，不就是再也不想和她说话的意思吗？
    顾峥又发来一条：【你不出来，我就进去了】
    季宝乐一看，觉得他真的会说到做到，今晚老爸虽然不在家，但老妈在啊。
    想着上次她喝醉了，顾峥和傅亦舟一起送她回来，被他爸妈盘查户口，还对他们的条件很不满意……
    季宝乐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
    她回道：【等我5分钟】
    她今天一整天没起床，就刷了个牙，连脸都没洗……
    简单收拾了一下，季宝乐身上的睡衣都没时间换，就溜出家门，一路小跑来到了小区门口。
    顾峥的车就停在她家别墅区大门的左边辅道上。
    而他正靠在车头抽烟。
    头顶的梧桐在路灯的映照下，照出一地斑驳的树影。
    树影打在他的身上和脸上，他明明在转头看她，但那眼底的情绪却让她看不分明。
    季宝乐放慢了脚步缓缓走向他。
    越走越近的时候，也终于看清了他晦暗黑眸里掩不住的烦躁和红血丝。
    “季宝乐，你赢了。”